酒是色媒人

殺青那天，最後一個鏡頭正好是拍顏昭溪的。

在一次動亂中，山茶最好的朋友被流彈打死，在山茶懷中咽氣。

對於這場戲，她既要演出對這個動亂的世界的絕望，又要演出朋友死去的悲傷。

長久生活在動亂的時代，她早知道這世界儼然如此，故而她不會涕泗橫流地哭。

不會像很多情感爆發的劇情那樣，主角聲嘶力竭，宛如巨石砸向大海，激起千層浪濤。

“一口枯井裂開了縫隙。”

松下如此描述。

為了演好這段情緒，顏昭溪兩天沒吃飯，每天只是喝喝水維持正常的生存代謝。

到殺青這天，她抱著懷裏的美奈子，眼神渙散地看著遠處被點燃的茅屋，看它裊裊青煙，遮天蔽日。

她的目光炯然睿智，似乎看透了這世界。但，這一層清澈的睿智之上，是無法更改的無力。

“好，非常好！”

松下激動得直拍大腿，“昭溪，這段戲一定能成為經典！”

由於顏昭溪的超常發揮，原定的12號殺青提前了一天，在11號完美落下帷幕。大家輕松悠閑地收拾，將12號空出來，專門吃一次殺青宴。

跟上次一樣，曲棠是12號中午到的。那時顏昭溪還沒起，她便去找了松下，松下對顏昭溪讚不絕口，隨便一說都是足以廣為流傳的藝術家事跡。

“我很期待她未來的作品。”松下兩眼放光。

曲棠頷首，“嗯，我也是。”

顏昭溪同學一覺睡到了兩點。殺青的解脫和進食的幸福讓她好好地睡了一個懶覺，等慢吞吞從床上爬起，才恍然回神——曲棠是今天的飛機。

張曉曉順著臥室瞄了眼，被擺放滿床的裙子嚇了一跳。偷偷問宋怡：

“姐這是要去走秀嗎？”

宋怡嫌她不懂事：“今天曲老師要來。”

“噢噢噢，那我

顏昭溪最後選了一條粉色

饒是張曉曉跟宋怡跟她做了這麽久的助理，見到她從臥室裏出來時，還是忍不住讚嘆：

“姐，你今天真好看！”

美眸輕輕一瞥，暗藍的眼瞳折射幾分風情：“我哪天不好看？”

宋怡懂她：“跟走紅毯不一樣，今天像墜入愛河要去見愛人的大學生。”

顏昭溪樂得合不攏嘴，用極大的力氣收回唇角的弧度，橘色的唇彩透出嬌羞，卻又那麽嘴硬：

“什麽愛人？我這是單純的為了慶祝殺青。”

張曉曉懶得配合她演戲，“快走吧，曲老師他們在等了。”

曲棠將皮箱寄存在酒店之後，去見了松下，本想的是打個招呼，但礙於導演熱情，叫上導演組好幾個同事一起聊電影，一聊就是一下午。

打開聊天界面，想說去酒店接顏昭溪。但聊天框一出來，還是上個月的那句「要不你在國內玩玩」。摁上鍵盤的手指顫了一下，收回。

等下在宴會廳就能見了，也不急於一時。

顏昭溪到時，會廳裏沒幾個人，跟著禮儀小姐坐到「顏昭溪」席卡對應的座位上，對著還沒上菜的大圓桌發呆。

“請問，松下導演什麽時候來？”

她問了一下會廳的經理，像極了每個等導演的演員，只不過她以公謀私，只想知道被松下拉過去的曲棠什麽時候來。

經理以為她怕安排不周，所以回答：“松下導演馬上到，我們負責停車的同事已經就位了，請您放心。”

顏昭溪頓時覺得這個理由也不錯，“嗯，那就好。導演的車比普通的私家車更長，停車的時候麻煩多註意一下哦。”

“好的，您放心。”

待經理微笑著走遠，沒什麽人註意這邊的時候，顏昭溪火速掏出粉餅，匆匆對著鏡子補妝。

隨後加塗了一層口紅，確認橘色塗抹均勻。最後拉了下繃緊得在肩上勒出痕跡的吊帶，整理了一下裙子胸部的布料，讓裙子看起來服帖又合身。

一切就緒，才慢悠悠掏出手機，慵懶地一邊玩手機一邊等人。

沒錯，她一點也不著急。

“松下導演，您這邊請！”

大門進來一堆人，經理叫上禮儀一同上去迎接。

顏昭溪坐在會廳最內側的一桌，離得遠，照理說，只要註意力像表面表現的那樣全在手機上，是不會註意到的。

然則，尊貴的時尚女王向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，在一個清麗的倩影踏進餘光的那一刻，假裝滑動手機的手指生生一僵，指尖微顫。

忍住，她要像所有成熟女性那樣，理所當然地面對配偶，只用一個微笑，就能詮釋出配偶之間的感情，以及成年人的游刃有餘。

於是徐徐擡頭，目光恰好對上人群中，那雙明亮睿智的眼眸。

下一刻——

“嘿嘿！”

微笑變成憨笑，整個人似荷葉上的露水，搖滾著晃了起來。

高冷女王人設，崩得細碎。

曲棠今天穿了一條及踝的棕色長裙，腰部用半掌寬的杏色皮質腰封，斜戴貝雷帽，散發出一股英倫的古典和優雅。

“昭溪。”她遙遙一喚，一如尋常的溫柔。

顏昭溪喜笑顏開地小跑過去，用強大的演技抑制咧開的唇角，只勾出微微上揚的弧度。

跟曲棠輕輕擁抱了一下，想著「人前表演恩愛的合約配偶」擁抱一下是極度正常的，又體現恩愛，又有私人的距離感。

但，擁抱時，往後擡起同時上翹的腳尖出賣了她。

張曉曉跟宋怡在門口看得一清二楚，恨鐵不成鋼：“看咱姐那不值錢的樣子！”

而顏昭溪卻覺得掩飾得非常好，美滋滋的同時在心裏吶喊：

新衣服！

她穿新衣服來見我！

她心裏有我！

緊繃6個月的拍攝周期讓大家的情緒在殺青宴這天釋放，而顏昭溪則釋放得充分一些，畢竟除了工作，還憋著那麽久沒有見曲棠。

“幾點到的？累不累啊？”導演在那邊高談闊論，她便偷偷跟曲棠講小話。

曲棠也偷偷回她：“不累，路上也沒堵。下午到的時候跟導演聊了兩句，他說，你的進步很大。”

誇獎的話從曲老師的嘴裏說出來，比任何一個人都有說服力。顏昭溪頓時像泡開的胖大海，笑道：

“嘿嘿，還好啦，這不是你開導得好。”

說著，她拿起手邊的透明汽水，“來，敬曲老師一杯。”

叮！

高腳杯發出清脆的碰撞，顏昭溪豪飲一口，卻整張臉都皺了起來：

“啊……”

等好不容易咽下去，喉嚨底發出灼燒的快感——這不是汽水，是酒。

曲棠忙給她端了一杯橙汁，“怎麽樣？來，喝點橙汁潤潤嗓子。”

顏昭溪抵著一股酒勁，慢慢感受嗓子眼的辣味一點一點消失，這才抿了口橙汁：

“哇哦。”她呼出一口熱氣，“好喝，舒坦。”

沈靜的眼眸一凝，落上她豐沛性感的唇，呼吸一滯，忙挪開目光，“這種應該是燒酒，後勁很大。先吃點東西吧。”

一旁的松下見狀，高興極了：“這個酒是我夫人的最愛，很好喝。來，昭溪，這部戲你付出了很多，身為導演，我很感動，也很感激，希望以後，有機會我們還能一起合作。”

顏昭溪一聽，好家夥，這麽有名的大導演在曲棠面前誇她，這酒能不喝麽？

必須喝！

於是，樂滋滋地將酒杯碰過去：“謝謝導演，有機會一定！”

觥籌交錯，推杯換盞，洋溢著歡慶氛圍的殺青宴將一切情緒推向高峰。酒精迷失了理智，打開了心鎖，讓身體回歸本來的想法。

常言道，酒逢知己千杯少，一杯兩杯怎能表明合作的心情？

常言道，一杯就倒，官位難保。這部中日合拍的電影聚集了無數名流前輩，顏昭溪這小小新人，結交幾條人脈，那是穩賺不賠的。

常言道——茶是理中客，酒是色媒人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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